楔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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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没认真听,不甚走心地“嗯”了一声,便觉空气都安静一瞬,对面梁芙咬着筷子尖儿,轻轻地“唉”了一声。她微低着头,睫毛在眼下拦出一排青灰色的影子。
梁芙捏着筷子在他对面坐下,她穿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,扎马尾,标准规格的贤妻良母。
傅聿城笑了笑,“改啊。”
可她“唉”过了倒没说什么,只是也不再谈舞团的事,低下头就着菜细嚼慢咽。
梁芙似是听见动静,从厨房探出头来冲他打了声招呼,语气如常。
跟断头饭似的。
“那不行,你改了就没意思了。”
这一顿“断头饭”吃得分外沉默,都没怎么动筷子,一桌子菜几乎全剩下来。梁芙将剩菜倒了,碗碟丢进洗碗机里,人往阳台去。
这瞬间傅聿城觉得自己可能真有点残忍,她必然是想演一出干脆利落的落幕,可他即兴发挥,偏偏把最浓墨重彩的部分抢了过来。
邵磊神秘兮兮道:“老傅,我今天接待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,你猜是谁?”
傅聿城不置可否,“她提了什么要求?”
“你改吗?”
傅聿城接了个电话,没见人回来,觉得奇怪。拉开阳台门,却见她倚着扶手,指尖夹了支烟。瞧见他过来,她笑了笑,缓慢吸了一口,朝他吐出个不成形的烟圈。
傅聿城把她的底牌捏在手里,很是沉得住气。
这桩咄咄怪事发生于这天下午。快要下班的时候,傅聿城接到一电话。打电话这人是他同行,也是他的本科同学,鹏程律师事务所的邵磊。他们这行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此处风吹,那处便有草动,秘密全瞒不住。
傅聿城破天荒没加班,到点按时回家。
“那还离什么婚?”
这看惯了的模样,此刻却莫名有些闹心。往她脸上瞧一眼,神情沉静。她准备几时提离婚的事?还是打算暗自再考察一阵再做决定。
傅聿城走过去,手掌按住她不盈一握的腰,用了点力掐住。另一只手手指捏住香烟未燃的部分,夺过来抽一口,就呼在她的鼻间,“我就是崇城最好的律师,你不找我,找邵磊,什么意思?”
他和梁芙的婚房在城西,离梁芙父母家挺远。中档小区里的高层,120平方米。结婚时梁芙父母嫌地段不佳,想送小夫妻一套别墅,梁芙没答应,坚持觉得这儿好。
两人提筷子,照常吃饭,梁芙同他讲舞团的和*图*书事,有个年轻小姑娘背着团里谈恋爱了云云。
“你老婆,过来让我拟个离婚协议。老傅,我打赌这事儿你不知道。”
傅聿城拉开办公室百叶窗,燃了支烟,窗外漫天晚霞似要把云烧透,“直接说,别装神弄鬼。”
梁芙望着他,渐渐理出个笑,她眉眼弯弯,话却是笃定,“就到这吧,我也不能一直犯贱是不是?”
还能为什么,瞒着他呗。
傅聿城手指一顿,掸下的烟灰还带火星,在衬衫下摆烫出个焦痕,“你又知道了?”
傅聿城听说自己要离婚了。
傅聿城心里已经有所预感,“邵磊我认识,我本科同学。”
“你岳丈桃李满天下,你老婆不找你的各位同门拟这合同,大老远从城西跑来城东找我,你说是为什么?”
傅聿城很肯定,要搁以往他注意不到,可因为知道梁芙打算离婚,这声“唉”便显得十分刺耳。
傅聿城洗过澡,饭菜也已布好。一大桌子菜,有荤有素,有虾有鱼,超出常规的丰盛。
傅聿城挑了挑眉,“我对你不够好吗?”
“老傅,你俩是不是闹矛盾了?女人嘛,让着点儿,哄哄就好了。”
梁芙表情一僵。
梁芙被呛住,不满地瞪着他,咳嗽两声,“你都知道了,还跟我装腔作势?”
“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,饭一会儿就好。”梁芙一低头又往厨房去,那里面传出煲汤的汩汩声。餐桌透明花瓶里插着一捧洋桔梗,花瓣上带水珠。她喜欢费这些小心思,家里处处都有精心打理过的痕迹。
婚后三年,梁芙一点儿没端着娇生惯养的架子,把妻子一职落实得尽职尽责。锅里有饭,床上有人,撇开爱情不谈,傅聿城觉得自己这婚姻生活尚算舒坦。
傅聿城拿钥匙开了门,客厅厨房一应燃着灯,人在家里,和平常一样。
邵磊顿了顿,“……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她什么要求也没提,房车全归你,她净身出户。”
傅聿城咬着烟瞧立在办公桌的相框,那里面梁芙笑得人畜无害。
崇城天已经黑了,夜风里裹着朦胧的灯火,投在她眼里,明灭闪烁,将她一贯而来的淡然沉寂搅碎,显出点富有生气的倔强。这一瞥他突然瞧出了她三年前的模样。
“傅聿城,跟你说个事。”
“看你想玩什么把戏。”他掐着腰低头打量她,白皙清透的一张脸,不化妆的时候显得特无辜,“你说说,我哪儿做得不好?”
她以前是抽烟的,只是结婚以后便戒了。
她歪着头,像是挺认真在思考,“……还行吧。”